这是一场无声的比赛。

场边的教练员正在用有些夸张的肢体语言，去极力吸引赛场上队员们的目光，没有大声的提醒与指挥，手势与眼神涵盖了一切。

球场上的队员们也出奇的投入比赛，几乎无视场边的教练员。他们时不时从喉咙里迸发出声响，那种声音与平常人的喊叫声并不一样。那是源自人类身体本能的反应。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出了怎样的信号。

因为场上的他们，除了拼抢与射门之外，剩下的一切寂静无声。因为在他们存在的世界里，声音是永远都触及不到的事物，因为他们是郑州市盲聋哑学校的聋人足球运动员。

“我们常常眼睁睁地看到队员发现了一个空当机会时，却无法提醒队友，在那干着急。”郑州市盲聋哑学校足球队教练冶鹏展说。

“他们要比普通人更专注于与队友之间的默契，因为场上一旦没有发现某个传球机会，他们无法马上接收到队友的提醒，只能等错过机会，甚至是比赛结束后，才能“听”队友们聊起。”

就是这支队伍，在今年第十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五人制足球预赛中获得了第八名，由此进入了“全运会”五人制足球比赛的总决赛。这的确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但是对于这支特殊的足球队而言，奇迹的背后，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们生来就面对着黑暗。

训练场上的他们，戴着黑色的眼罩，不时地向队友们发出“wei~wei~”的呼喊声。他们在探寻着前方的路，没有踉跄，只有坚定的步伐。脚下的足球发出的响声，是他们的对光明最质朴的向往。

这就是郑州盲聋哑学校盲人足球队的日常。

2016年，学校盲人足球队代表河南省参加在北京中国残疾人运动管理中心举办的“三菱友谊杯”2016年残疾人民间足球争霸赛总决赛。来自学校盲高一年级的陈彦通同学用文字记下了这段不同凡响的经历，令人为之动容。

“第一次与热血沸腾的比赛气氛如此近距离接触，对于我们，自然有不同的反响。勇气，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吝啬，反而自然的慷慨解囊。负伤，也不如预料中那般痛苦，却给了我们更加坚定的力量。球场上，一粒进球，一脚打门，或者仅仅是一个漂亮的摆脱动作，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胜利。最大的收获不在于成绩，而在于不断挑战并超越自我的信心和点点滴滴的改变。”

“比赛虽跌宕甚至随时可能亮出潜伏着的危险，却一次次告诉我们，当上场前一起呐喊加油时，当对方进攻可能威胁到自己球门时，当大家奋力满场追逐勇猛拼抢时，当队伍中有人受伤时，当裁判吹定比赛胜利时，当丢一球的比赛过后一起不服输的商量战术时，自信，团结，勇敢，顽强，这一切的一切究竟可以发酵出多么庞大的力量。是的，因为成功只会给我们更多动力，而不会留下别的什么；失败也不能带走几乎拧成实质的精神，只会让我们越战越勇。是的，因为我们的心有同一个归属——团队，我们共同的信仰。”

2016年初，郑州市盲聋哑学校盲人足球队成立了。建队之初共有八名队员，队员年龄平均15岁左右。球队虽然成立时间较短，但每周会有三次集中训练进行攻防演练、带球前进、射门、体能训练等项目。由于孩子们有视力障碍，因此他们踢的足球相比普通足球来说会发出特殊的声响，这是为了让他们能够通过声音来判断球的位置。看不见队友，就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组成一列纵队；踢不准球，教练就会大声呐喊，提醒上场的选手。在教练的指导下，盲童全靠耳朵来判断足球和队友的位置，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培养队员之间的默契，他们要比较频繁地在一起训练，每个人要非常熟悉队中队友跑动、带球等习惯。特别是在大赛前，他们还要参加两周甚至更长的封闭集训。普通人练几遍就能打成的局部战术，他们常常要练十几遍甚至几十遍。为了胜利和荣誉而战，队员们需要付出很多。”学校盲人足球队教练陈玉杰说。

训练场上，盲人足球队员与聋人足球队员分布在球场的两端，各自进行着训练。盲人足球队的欢声笑语与聋人足球队时刻都挂在脸上的微笑。他们身上都拥有对方无法触及的事物，但他们也拥有属于他们共同拥有的快乐。

如果将眼前的画面用一句歌词去形容，那么《生如夏花》就再适合不过了。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也许在常人看来，聋人孩子比盲人孩子练起足球来也许更容易，因为他们的视力没有障碍。但是对于聋人孩子来说，失去听力不仅仅是造成听觉上的障碍。在医学上，失去听力同样会造成身体的协调性、肢体的灵动性等等的障碍，这也意味着教练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足球体能训练强度大，连正常人都经不住折腾，何况这些身体协调性差的聋哑足球队员，每训练一次，他们需要4天到5天时间来恢复。”学校聋人足球队教练吴洲说。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也许这些特殊的足球队员，只是众多足球故事中的一部分，或许他们并不会被常提起。

“这些孩子和那些贫困的孩子，或者说其他原因的孩子不同。他们不仅是家境贫寒，而且身体上的不健全更容易让他们失去自信，获得负能量。我们始终认为，体育运动是增强孩子们自信心的一剂良药。不管什么样的孩子，都离不开体育教育。”郑州盲聋哑学校校长孙建国说着，目光望向正在操场上训练的队员们。

如今，郑州盲聋哑学校足球队即将跨入成立的第三年。而足球也在他们中间上变得更加特殊起来。有太多的孩子，因为足球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盲高三学生姜冲就是个例子。

作为盲人足球队曾经的主力前锋，姜冲却没有走向更远的足球之路，这也许在常人眼中难以理解的。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足球队出身的他，不久前被国家滑雪项目集训队征召，备战明年的“残疾人冬奥会”。他们中间也许不会像传统意义的校园足球那样，走出这样或那样的人才，但是足球给予的东西，已经足够多。

在这个连感动都略显廉价的年代，把我们的感动加持在他们身上，的确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他们在足球里懂得了知足，懂得了坚强，收获了自信，忘记了伤痛。这不就是足球本身的含义吗？

他们也同样面临着师资与场地的困难，但是这些的背后，恰恰是他们使足球变得纯粹，使足球摒弃纷扰，也着实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当我们因为足球去追逐更多附属品时，我们是否也正在渐渐地迷失，迷失在名或利构筑的足球附属品中，忘记我们出发时的本心？